《關店日記 5》
很多人關心我,關店後有什麼打算?其實我也不知道。
當我跟家人說,決定要關店時,家人第一時間免不了的反應是負面式的關心,例如:「早就告訴過你,開書店的結果就是這樣」,或是「都超過XX歲了,要去哪找工作」這類令人覺得很有壓力的”關心”。
也許是我真的夠”老”,老到可以理解家人之間”不好聽”的關心話,其實都只是一種「擔心」。我學習著面對自己的問題就好,我的年紀早已大到足以去承擔自己的一切,別人說什麼真的不是重點。當我淡淡地卻很堅定的說出:我沒後悔過做這件事。說也奇怪,自己內在越篤定,家人也就不再說些什麼了。
說來不怕大家笑,我的人生,有大半時候都是沒有方向的……我羨慕有些人就是知道自己要走什麼路。沒有規劃的人生,常常令家人替我擔心,為什麼沒找好工作就離職?不是做得好好的嗎為什麼不珍惜?但,這不就是因為他們太疼我了?從小到大沒被餓著,所以養成我骨子裡有個,”反正餓不死”的任性?
想開書店就是一種任性,等到發現自己能力有限,真玩不下去了,只好關店。不過關店的決定不算任性,關店比開店更需要勇氣。開店很簡單,拿筆錢出來揮霍,一家有品味有溫度的書店大抵成形。決定關店,會有點壓力,首先是面臨「婦女二度就業」的事實,我真的上過就業服務網站,考慮學什麼一技之長適合婦女二度就業。不過就如同以往經驗,還在待業中時,很難騎驢找馬。可見並不是我不願意先規劃好未來,是我很難想做好一件事,卻同時疏離他,以便讓未來無縫接軌的進駐。尤其最難以接受的,所謂無縫接軌代表著一點旅行時間都不保留給自己,這萬萬說不過去,肯定要耍點任性!
決定關書店還有個最大的難關,對那些死心塌地愛著你的客人,覺得有點歉疚。雖說是自己能力有限,沒能創造出更多死心塌地的客人,但終究是讓一些人失望了。想到那些覺得你的書店很棒的人,啊!真是抱歉,沒能持之以恆的堅守岡位,謝謝你們陪著我做了一場任性的夢。還有,不管走到哪,一旦被發現,你開了一家書店,「哇!」那種讚嘆眼神讓人不禁要醺醺然,看來,我是真的需要來點重擔,才能踏踏實實地接上地氣。
所以,決定面對這樣的結局,並不是那麼容易。若說開店是走上舞台,向外追求一種理念的認同;關店,對我來說,更多是走下台,遠離觀眾,對內在自我的思索。思索自己苦撐著這家店的必要性在哪?捨不得什麼?放下了又如何?有時接收了一點鼓勵,便覺得「啊!是啊!這麼多人關心你,再努力看看好了」;可是獨守書房時,又不禁自我懷疑,到底這家書店存在的意義在哪?心情在得與失之間起伏,拿不起來也放不下。
直到,真正決定了,才突然豁然開朗了起來。未來,雖然我仍舊不知道目標何在,但總之是在前方,如果沒放下那你根本拿不起的重擔,即便再怎麼想往前,也只是原地打轉而已。
公告了最後營業日後,我收到了來自四方的關心與祝福,認識的、不認識的、親自來的、私訊我的,想想看,我是帶著多少人的祝福重新出發啊!真的,我不知道自己何其有幸享有你們所給予我的這一切!
寫《關店日記》大概就是想分享自己種種"說再見"的心情點滴。走上台前的勇氣是風光亮麗的,值得喝采。但下台後,如實面對自己的人生,卻更真實。
至於,那些不知道自己人生未來在哪的朋友們,請放心,你們才是多數的人生樣貌,不管未來在哪,都沒有所謂的絕路,只要認認真真的活著,對自己好,也盡量對別人好,就好。